余生而鲁钝,雅不善诗。岁辛巳,由湖返杭,尤绝意不吟咏,复何稿之可存乎。偶理丛残,有不忍遽弃者,念少壮遭际多艰,赖母教辛勤,良朋切磋,得不汨没天性,言情纪事,时见乎词,则又不可以不存。爰按年录之,起咸丰癸丑,终光绪辛巳,得八卷,计古今体若干首。初有无可斋、倦游轩、七二铃馆、春晖室诸编目,兹分注各年下以存旧名。
晓发澉浦走至角里堰。 潮落泥滑澾,赤足步跋蹩。年少不惯行,疾首齐蹙额。空囊笑金尽,数家一被褐。迤逦登彼岸,乍觉虎口脱。半束残卷书,惟我宝衣钵。遍地是干戈,畏彼道路夺。息足村成市,盆鱼环泼泼。秋阳烈如火,饮水疗焦渴。流民本无家,撮米炊粗粝。道旁相问讯,中心为恻怛。石畔许徘徊,顿觉胸襟阔。晚宿田夫家,炊烟起一抹。桑绿处处蝉,养得天机活。
悼亡百绝句 其五十三。 两鬓休言对未皤,柔丝争比泪丝多。可怜儿媳分梳后,床下怎教著地拖。
至沪偶病 其一。 未卸征帆病染躯,沉吟旅枕竟模糊。强将诗意从头觅,诗到申江一句无。
伯兄自瓜步来苏,连床四日。 谁怜征雁怅离群,棹下江南快所云。难却此时情款款,懒思别后语纷纷。加餐客地常期健,起我家声祗诵芬。四夜连床千里梦,相逢底事不欢欣。
悼亡百绝句 其十九。 见说家书抵万金,平安二字及佳音。怀经十稔封如古,留取当时两地心。
岁朝杭寓独居书除夕思母之作五首 其五。 倚遍阑干兴未阑,无端狼藉笑杯盘。荆妻依恋庭帷远,游子归来风雪寒。壮盛韶华空寂寞,迢遥家室话团栾。春晖从此年年好,何计偕承菽水欢。
舟行里下河 其三。 蒹葭飞白鹭,汤汤流淮水。蓼岸有农家,诛茅成小市。田车挂帆席,无人自奔驶。长歌彼乐郊,渔唱晚烟里。
人生。 满地冰霜斗室居,虽然困顿亦舒徐。懒思尘世无穷事,补读吾生有用书。饭罢聊将閒步数,睡馀常觉客心虚。忘言自得静中趣,过尽门来显者车。
九月二十九日感事。 乌鸣天欲霜,东南飞欃枪。红巾来何处,片帆渡富阳。杀人铁岭关,流血河水殷。官弁未接厉,荼毒偏稽山。我闻太守贤,苕霅靖烽烟。下车无半月,濠水凿城坚。米粟非不多,况乃乘天险。一朝变部兵,粒火腾高焰。古来名将士,和衷石投水。李广岂不伟,竟至朔北死。
去淮时有旧婢夜哭岸上,诗以纪之。 生成乡里作夫妻,懊恼今朝不我携。留得十年相忆泪,随波送去自淮西。
叠前韵再咏白桃花。 谁期悃愊竞无华,属在夭夭灼灼花。已嫁胭脂归苑杏,全分颜色与山茶。非关怨恨销残雪,岂为娇羞助落霞。莫管渔郎问津否,红尘早不到仙家。
悼亡百绝句 其十五。 月逢十课不知忙,风雨难联兄弟床。心恻愚夫卖文字,寒天残漏作羹汤。
晓发东山指石峰。 晓风射篷冷,残月含江碧。欸乃听声声,引入云水窟。船头老人兴,遥遥语指石。突兀蛟龙腾,氤氲风雨积。夜长烟瘴迷,横矗晓天白。山高路崎岖,断崖悬千尺。低压打头来,崔嵬势欲掷。一湾琵琶洲,天然形绣陌。弹自不成声,长指日出没。推篷證所闻,果尔挹秀色。苍茫千百年,独立谁为客。风流谢太傅,高隐适裙屐。东眺复西眺,白云自今昔。石兮不能言,云影望中隔。
步岘山寻明霞墓址 其二。 曾记高斋话石蒲,残碑字迹认模糊。沿山却种离离竹,一幅夫人临画图。
悼亡百绝句 其七十八。 低声时唤好随馀,魂帛灵幡共一舆。莫讶大江飞渡否,乌蓬到越梦非虚。
悼亡百绝句 其十八。 亲心钟爱不矜张,裙布荆钗非俭装。纵使豪家间往复,酬金末见入私囊。
通州任家港车行 其二。 杨柳扶疏夹道舒,舟人扶我上轻车。流民入画无长物,一个残人一束书。
悼亡百绝句 其三。 七龄相识在黉宫,三到菰城造化工。愿祝再生缘不绝,夫夫妇妇乐融融。
悼亡百绝句 其五十。 暝目未能复口开,视含苍玉莫心灰。支肩尚有衰年婿,为抹眉头日几回。
咏新萍四首 其三。 津涯相忆近如何,芳信斜阳望不多。文采亦思翻碧藻,匀圆初未让新荷。晴烟乍往情难觅,画舫微黏淡欲拖。犹幸生机常活泼,无劳催唱采萍歌。
题许云江梅花仕女帐额 其一。 何来疏影最怜侬,曾记罗浮梦里逢。惆怅今宵林下月,美人隔得不惺忪。
悼亡百绝句 其三十四。 长夏奔丧暑压船,况当背疽发才痊。咸疑亏损根犹伏,索解无从此一年。
雨中舟行 其二。 天空岸远认模糊,江树濛濛山有无。一幅丹青浓水墨,教人重绘辋川图。
又次韵二首 其一。 我是璇宫近侍身,浓妆忍与碧朱伦。缟衣未卸番风尽,珠泪才乾仙露新。正说光华依旭日,何期霜雪殿阳春。非关白发谈天宝,悽绝琼楼乍坠人。
卜居六咏 其四 曲室。 廊前曲室费评论,邃密商量道大存。满壁图书供老眼,一房花石护云根。懒闻世事居当户,欲谢尘踪坐闭门。赢得斜阳窗外逗,谁云时节近黄昏。